攝影/文字 林筱倩
第一哩路是從前期發展工作坊啟程的。「我們透過大量的閱讀和討論,從《山海經》、波赫士《想像的動物》到臺灣的山野傳說,甚至是印度古文明、非洲大陸的神話傳說中找到了非常多的妖怪。當我們去記錄了這些怪獸並且描述牠的時候,其實也代表著我們某種自己內心的渴望或是恐懼。」嘉音回憶2019年法蘭克第一次來到劇團穀倉,與19位臺灣的劇場工作者開始尋訪古今中外的妖怪。他們一邊踏訪文本中妖怪的心性,一邊創造偶藝中妖怪的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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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發展工作坊以即時投影呈現操偶師翻閱《山海經》的手指影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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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20年,三年期共製計畫的第二年,工作重心在操偶訓練與持續發展偶的形式,但這一年也是全球疫情爆發的一年,法蘭克因此無法來到臺灣,只能透過視訊與嘉音、演員們工作。他寄來了一箱製偶材料,製偶師小孟打開一看,是一串長長的塑膠網子。演員柏煒鑽入其中,網子隨著他的身體動作延伸、聚縮,折射出質地特殊的光澤,演員毓真在網子前端套入一張面具,將面具以懸絲偶的方式與柏煒的身體互動、呼應。
嘩!真是詭異又美麗。
其實這網子就是聖誕節將近,德國人用這網子套住聖誕樹,限縮聖誕樹搬運時的樹枝體積,沒想到法蘭克靈光一閃,寄來臺灣後,被臺灣的操偶師賦予了全然不同的劇場語彙。
法蘭克在德國實驗材質,嘉音在臺灣訓練演員。她特別情商「錦飛鳳傀儡戲劇團」的薛熒源團長與張雪香老師來到穀倉,手把手傳授泉州派懸絲傀儡的密技。嘉音的想法是:「雖然說我們這次使用的是西方懸絲偶的技巧,但我希望大家體驗用傳統泉州懸絲傀儡用手指實際去勾線的那種困難,讓操偶演員回歸到最基礎的拉線原理。」演員因為大量練習收線、放線、提線、挑線而發紅腫痛的手指,是操偶訓練贈與的身體勳章。
2021年的操偶訓練是在早春略帶寒氣的晨光下展開的,由曾經是足球員無獨有偶技術總監Helmi帶領操偶師們,1、2!1、2!在無獨有偶的穀倉中庭進行密集的晨間操練。雖然大部分的操偶動作都是仰賴著手部肌肉,但全身體能是否協調,對操偶也有關鍵影響。足球訓練可以鍛鍊下盤的穩定性和靈活度,Helmi會要求操偶師熟悉踢球的基本動作來增強肌力,也會要求大家變出花樣,把足球當成偶,用不同的身體部位跟球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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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術總監Helmi帶領操偶師進行晨間的足球鍛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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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完足球後,喝口水、擦擦汗,由嘉音繼續發展故事的架構。嘉音說:「一般我們對戲劇的印象都比較是文本先行,所有的元素去服務這個文本故事,但我們的工作方式比較特殊一點,我們是形式跟偶的意象先行。」
因此,一邊是製偶師在製偶工廠創造偶的形式;一邊是操偶師輪流把生活中的所思所感,用交叉的方式互相丟出來,在文本構作陳弘洋整理下最終創作出:想像自己上太空拯救地球的家庭主婦、沉溺夢境與性別認同掙扎的打工族、害怕社交而與植物對話的尷尬小孩、因好友山難而飽受心魔糾纏的運動員、過於在意外表與輿論的女主播、試圖重建世界秩序的清潔工。這6個角色帶著各自的慾望、傷痛,與社會連結而又逃離,在週而復始的日常中召喚出一隻隻內在的怪獸。法蘭克大讚:「無獨有偶的操偶師同時擁有遵循與領導的能力,雖然有時候說話的語言不通,但我們可以用劇場的語言共同創造出偶戲的奇幻時刻。」
製偶師與操偶師的工作兩線並行,因此當操偶師拿到偶的時候,往往賦予戲偶令人意外的運動方式,連創造出偶的製偶師都驚嘆不已。而嘉音也會引導操偶師:「現在讓偶爬上你的身體。」或是「現在不要用你的手,用身體其他部位來跟偶玩。」如果聽見穀倉中傳出笑語,可能就是操偶師正在用天馬行空的方式跟偶遊戲,或是用屁股或腋下夾著偶,創造著各種奇異的偶的動態。
▲操偶師們正在創造偶的動態
操偶師的身體有時是掌握秩序的載體,有時是偶戲舞台的延伸,當操偶師聆聽偶的帶領,賦予每一隻偶生命與個性的時候,偶也用著豐沛的肢體與情感回應操偶師的呼吸。
循著三年創作的足跡,《穿越真實的邊界》要用偶戲的魔幻、詩意呼喚觀眾啟程,與創作團隊共同前往一個更遠的地方,那裡有感性、靈性、知性,還有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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