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劇場,在一起
文 / 林筱倩
(貓舞孃) |
目前臺灣劇場界的市場規模並不夠大,無法像國外那樣,一個作品能夠連演數週至數年。國內的劇團往往只能以一個周末為單位,演出週五晚上、週六下午、週六晚上及周日下午共四個場次。因此當觀眾的觀賞口碑開始發酵、技術組和演員的整體狀態都發展到最飽滿之際,也到了拆台散戲之時。
(何小霓與瑪麗娜) |
在這樣的劇場生態下,劇場人常戲稱週五晚上的場次是彩排場,驚喜(驚嚇?)連連。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在第一場演出前就預先把演員調整為最佳狀態,直接給觀眾最優化的觀賞經驗呢?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發展出一個極為有趣的觀賞模式—試演會,試演會嘗試了這個可能。
在《雪峰村上的惡人廟》進劇場之前,無獨有偶特地邀請了在地的劇團好友、藝術大學的戲劇學系教授、知名的劇評人、親近的劇場工作者等人來到劇團位於利澤的穀倉排練場,共同見證2018年度製作第一次在觀眾面前著裝整排的青澀模樣。
(演員李靈 飾莎勇太太) |
雖然劇團稱這樣的活動為「試演」,但我覺得也像是一場「沙龍」。十數位劇場友人在排練場中搭建的舞台雛型前挨肩而坐,初試啼聲的演員們聲音有些抖、腳步有些晃、身體的姿態有些彆扭,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麼一清二楚。觀眾在咫尺之間跟隨著演員的呼吸;演員在自身之外留意著觀眾的情緒;導演則宏觀著整個劇場的節奏和氛圍。長約90分鐘的演出過程中,我們共享著同一個親密的時空。
演出結束後,燈光亮起。導演嘉音一一介紹演員和他們所扮演的腳色,並且邀請在場的劇場友人給予建議、交流心得。眾人似乎同時深吸了一口氣,由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的于善祿老師開啟討論,他和緩的拋出思考方向:「從今天起到正式演出前還有十天,這十天內可以想想看,這齣戲還要增加什麼?拿掉什麼?」舞蹈家周書毅接過話題,以身體姿態為提醒,溫柔又堅定的告訴演員們:「要相信你的披風。」在場的陳佾均、楊禮榕、莊雄偉等劇場工作者也陸續陳述了自己的觀察和擔憂。
(試演會現場) |
我在一旁聽著、看著簡直驚呆了(就是數十億人都驚呆了那種驚呆),劇場中從來不缺歌功頌德之詞,也從不乏尖銳的批評詆毀。這些來參與試演會的劇場工作者都是資歷頗深的專業人士,也有許多人是一向與劇團感情融洽的工作夥伴,眾人大可以拍拍嘉音的肩膀,說句「太棒了!」「果然是無獨有偶的作品。」「這次的偶太厲害了、劇本很強、演員也表現得很好。」但沒有,常聽見的讚美一句也沒有,在這個場域中不需要空泛的評價和定義,只有真誠的想法和專業的建議在彼此間流動。
此時的排練場也像個試煉場:觀看者必須有清明的心思和眼睛,有能力看出問題並掏出內心的觀察;表演者則得有一副好腸胃,將觀眾的回饋細細咀嚼後內化為舞台表演的養分;導演則像個科學家,必須理性的分析為何會帶給觀眾這樣的感受,越過表層去推究出這些感受所發生的起點,想辦法以最高的工作效率,帶領團隊在十天內完善所有的不足之處。
(導演鄭嘉音正在調整投影的角度) |
曾是美國瑪莎葛蘭姆舞團首席舞者的許芳宜認為:「一個好的表演者(Performer)不能只以自我為中心,必須感受觀眾的存在。」能不能感受觀眾的存在、照顧觀眾的心情,是許芳宜衡量藝術工作者高下之別的一把尺。在無獨有偶的排練場中,試演會既是為觀眾存在的,也是為演員存在的。演員之一的柚子告訴我:「試演會後聽到大家提出來的意見,大家覺得不夠完美的地方和我原先的擔心之處是一樣的,這樣反而讓我很安心,有一個明確的依循可以全心全力去改進。」演員筠喬也覺得試演會對她幫助很大:「我們都跟這個戲相處太久了,很需要外在的、客觀的眼睛,來幫助我們看清盲點。」
(演員徐瑋佑轉動投影道具) |
這次的戲偶大受好評,每一隻偶都有自己的「偶粉」。設計師小孟又是怎麼想的呢?沒想到小孟居然有些憂鬱,原因是她覺得戲偶的造型太過鮮明了,每一隻偶都有能力負載自己的個性和故事,並沒有完全符合劇本裡偶是群戲、是鄉民的設定。小孟說:「這是我第一次擔任一整齣戲的戲偶設計,經驗還不夠,下一次我應該會更全面的去考慮每一隻偶的個性,還有偶在戲裡的位置。」哎呀,看來戲偶太受歡迎也是很傷腦筋的(抓頭)。
(熱情的小觀眾和羅斯特大公雞打招呼) |
經過試演會和魔鬼劇場週的提純後,《雪峰村上的惡人廟》正式在水源劇場裡打開了廟門,每一位入座的觀眾都是遠道而來的惡人廟香客,所有戲劇設定的成立都是源自於相信。戲裡最有智慧的糜先生說得極妙:「身分不明的東西,只能從你相信的事情之中得到身分。」因為相信,演員們藉由機關人偶合一;因為相信,觀眾們在光影裡穿梭虛實。
(偶戲夢想家:鄭嘉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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