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詹傑
二 0 一四年,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推出十五週年紀念製作《怪奇馬戲班》,在歷經宜蘭演藝廳、台北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中央大學破殼藝術節多場演出,超過千名觀眾共同見證這段漫長創作旅程後,總算暫時停歇了腳步。
感動的時刻難以計數,兩位新銳導演宏元、丞渝,全體演員與創作團隊,自每一場演出中不斷檢討改進,讓《怪奇馬戲班》像是個持續長大的孩子,能夠自信而勇敢地去面對眼前這紛擾世界。印象格外深刻的是,在台北周五場夜間,一位抱著孩子的媽媽從頭到尾看完演出。散場時,那位實際上低於十二歲適宜觀賞年齡的小朋友,堅持要讓媽媽帶他跟場上每位演員說說話、親親臉頰後,才肯心滿意足踏上回家的路。我們無從知曉是那一部分,深深觸動了這個幼小心靈,也許他用自己尚未蒙塵的眼睛,如同聖修伯里筆下的小王子般,在這如曇花迅即委頓的劇場生命裡,望見只屬於他一人的美麗風景。我想,這也許正是偶戲能夠橫跨語言、國界、大人小孩的獨特魅力。
來自四面八方的觀眾與好友們,也帶來了祝福或是觀後筆記。觀眾孟瑄分享道,即便戲的開頭令人稍感迷網,無法知曉演員各自是何種動物,但是隨著層層揭示浮現的隱喻裡,她彷彿倒吃甘蔗般,悚然聯想到自己身處的社會現況;曾和劇團多次合作的演員鍾琪,喜愛馬戲團的故事設定與小皮支線,作品整體令她嗅聞出某種帶有亞維儂風格的歐洲馬戲感覺,期待未來能夠在真正的帳篷裡再次上演;曾任劇團另一作品《紅舞鞋》音樂設計的創作者雷昇,建議音樂元素可以再增多,有助於反向烘托故事的沉重基調;身為 EX-亞洲劇團藝術總監,同時也是知名導演、演員的江潭佳彥,從表演角度給出建議,提及《怪奇馬戲班》故事飽滿,然元素過多,形式紛雜不免造成彼此矛盾,且喜鬧劇形式稍稍沖淡了故事力量,整體節奏應當再拉快些。這些從不同角度出發的觀點,都是劇場裡人與人相遇的最佳禮物,我們談論著,彷彿前來探視一位久違好友,且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幕後創作功臣,用舞台和音樂引領奇幻世界
在《怪奇馬戲班》奇幻多彩的戲劇世界裡,兩位幕後創作夥伴雖鮮少露臉,卻扮演著左右作品面貌的重要角色。此次擔綱舞台設計的創作者彭健宇,自美國耶魯大學戲劇學院設計系取得碩士學位,近年作品豐碩,曾參與百老匯、林肯中心製作,設計還曾登上紐約時報報導,國內觀眾亦可在《K24》、《搖滾芭比》等熱門作品裡窺見其舞台風采,今年更以上海簡單生活節的戶外舞台博得各家媒體注目。
聊起《怪奇馬戲班》,健宇特別喜愛戲裡不確定的開頭氛圍,在一片迷霧中,緩步穿行,直至觀眾與演員慢慢達成默契。為了重現劇本裡的奇詭風格,同時營造出多樣化表演空間,健宇參照台灣野台戲戲棚元素,搭建出三面式舞台,宛如將一個大型裝置搬入實驗劇場之中,讓觀眾自不同角度捕捉到相異風景,且透過帆布的遮蔽或透光,讓影戲優游移動,成為另一種解讀戲劇文本。
透過無形樂音牽引情緒悸動,擔任音樂設計的王希文,跨足劇場影視配樂表現亮眼,多次入圍金鐘、金馬獎項,就連陳玉勳導演賣座喜劇熱片《總鋪師》,許多動聽旋律亦出自希文之手。為了替《怪奇馬戲班》尋得最為適切的劇場配樂,希文與編導宏元多次交流,經過宜蘭試演場後,終於找到創作藍圖。希文創作的馬戲團之歌,以四字童軍歌風格,配上宏元填詞,成功打造出怪誕幽默的樂音之聲,為這黑色底蘊的馬戲團增添另一種童真殘酷餘韻。針對戲中小皮故事支線,希文則讓場上演員齊聲哼唱,以略帶福音音樂的靈魂歌謠,為小皮寓意找到另一種聽覺延伸。更加細緻來看,音樂文本的跳躍串聯巧思不絕,當觀眾隨劇情推演往返在兩條敘事主線時,希文透過許多生活音效諸如沖馬桶、微波爐、轉發條、擁擠交通喇叭聲,製造轉換橋樑,讓寓言時空得以和馬戲團故事無縫接軌。聊起《怪奇馬戲班》,希文格外喜愛這齣戲的想像空間,當演員張棉棉在影戲中撫摸豬隻的黑影輪廓時,讓他不自覺聯想到人與動物或豢養或佔有的糾葛關係,別有另一種體會。
書寫世界的未來進行式
不少看戲的朋友都不約而同分享道,《怪奇馬戲班》以一種淡遠映照的方式,重新素描了他們所熟知的世界,彷彿場上那些匍匐行走、哀戚受傷的擬人動物,悄悄將他們自身的面目融會其中。走出劇場,十二月的台北格外嚴寒,一水之遙的香港佔中運動歷經七十五天後暫時畫下句點,日本亟欲重啟核電,以解決高電價所引發經濟波折,我們旋身四望,宛如又重新回到原點,感覺這世界依舊灰撲撲無所變革。然而我們都知道,革命浪潮退去後將會再來,我們會走上街頭、會走進劇場,用我們各自的方式,為這世界傳達另一種微弱而堅定的聲音。
那時,《怪奇馬戲班》將會再度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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