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詹傑
坐在我面前,那個有些不修邊幅的男生,怯生生笑著說,其實我以前立志想當台灣的冨樫義博。結果很多年過去了,他沒有遇見畫《美少女戰士》的武內直子,也沒有變成在台灣幾乎不存在的職業漫畫家,唯獨架上還如數家珍陳列著手塚治虫的《火鳥》、《怪醫黑傑克》。生命轉了好幾個彎,他依然畫著圖,卻選擇走進深黑無光的劇場,繼續建構他的微小世界。
這是我遇見《紅舞鞋》舞台設計吳修和的開始。
「我們都叫他好人修和」導演大資說,「長得像…像是被拋棄在路邊的小狗。」這怪異而貼切的比喻,精準點出修和的好脾氣。然而也許正是這份好EQ,讓他可以將大資抽象詩意的劇本,乃至過分寫意的劇本分鏡圖,一一梳理,繼而提出一個又一個設計方案,緊扣導演心中那個純淨極簡的戲偶想像,讓森林、墓園、廣場、圖書館,透過不同元素組合,紛繁流暢地現身場上。
(《紅舞鞋》分鏡表搶先看!)
回顧《紅舞鞋》最初的導演創作概念分享,修和說他心中浮現金屬、皮革、戰爭壓迫一類的恍惚印象。腦殘如我,零星加總也只能得出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早期電影裡那些狂野的SM角色,但再見面時,修和已提出簾幕垂墜般的滑軸鐵鍊想法,可供場上演員隨時拉移表演,深深呼應劇中那股縈繞不去的暴力威脅。
(舞台設計手稿SM鐵鍊示意圖)
最近一次設計會議,修和樂陶陶地抱著劇場模型跑來,附帶他買到的樂高小人和親手製作的小木椅,要將大家輪番腦力激盪出的獨裁軍人形象,真實呈現。他嘴裡一邊介紹,一邊還不忘提及眼下這場面怪像動畫《進擊的巨人》!而原劇本裡那個手握權力、凶狠存在的軍官角色,在不斷的討論中變換身形,直至從偶戲演出,變為更有趣的舞台形式之一,彷彿走了趟三溫暖,冷熱交替之後,有種格外清醒的綜觀全局。以軍火箱構築而成的獨裁者身軀,配上碩大面孔,成了貫穿全劇的主要視覺,一一對比出眼前流轉而過的世界,始終竊占高位、冷酷睥睨,直到自己亦消亡崩毀。但在這裡頭,有著無數細節需要看顧,諸如鋼骨結構選材、是否鏤空透光、是否便於操作,肩膀身體如何塑造得更加栩栩如生,甚至像藝術總監嘉音提出的,要讓軍官的眼睛特別做下凹處理,製造散焦效果,恍如時時注目著每位觀眾和表演者。
(賣個關子,打上馬賽克的舞台模型)
一個天馬行空的概念拋出,背後看不見的地方,竟需要如此多顆設計腦袋悉心填充細節,讓這個自虛空中誕生的幻象世界,完整、周詳,引領觀眾投注更多專注與想像參與。
訪談中我停了停,忽然問起修和自己的舞台得意之作為何?他一臉興奮地分享了改編自香港小說家黃碧雲作品的《懶惰》,簡淨的台上只有一層薄薄細沙,微微勾勒出城市天際線和建築輪廓,單純得像是孩童沙畫,卻又不僅僅是如此。那背後,想必也隱藏了我無從得知的探索旅程,一步一步耐心走著,努力挖掘深藏心中的舞台想望。
《紅舞鞋》的舞台究竟會是怎樣呢?旅程尚未走完,修和仍有許多詩意的空間等待填補,他將會繼續反覆詰問,繼續朝著他手上那個微小又巨大的舞台世界,勇敢邁進。
是《懶惰》!!
回覆刪除不是《忿怒》喔
審稿不慎將作品誤植,內容現已修正,同時對舞台設計修和與禾劇場致上我們誠摯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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