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於破報第673期
乘著人偶飛行於斷裂的時空:《洪通計畫》
陳韋臻 — 週四, 2011-08-11 18:04
文/陳韋臻
「洪通是誰?」面對這個問句,年輕人泰半最多浮現色彩斑斕的印象,更可能是一無所知,但只要問問上一代父母們,多少都還記得這位台灣畫壇傳奇人物。一整個年代斷裂的台灣印記,背後意味著時代的速度,以及台灣人的遺忘本能。
面對台北藝術節丟出的這個創作主題,同樣年紀尚輕的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手拿年輕人的尋覓與妄為,在田野中勾勒輪廓,遊戲中嘗試表達。最後,《洪通計畫》並非一場傳奇的演繹,更多是種錯置兩代關聯的建構過程。
四十年頭的兩端
四十年前,洪通以台南鄉下文盲的身分,在五十歲後學畫,在當時大放異彩;四十年後,曾經是全台焦點的洪通,已經沒有人再想起,除了拍賣會場上極罕出現的作品繼續被蒐購、炒作,以及身處南鯤鯓同樣老去的鄉人,在提起「洪通」時,可能指著一處菜園,說:「這裡就是他以前住的地方,已經拆光光囉!」
這種遺忘的姿態到底是種應然的時代現象,或者為媒體效應下的本然?這可能是無獨有偶劇團這回帶著演員與劇團工作者一同下到南鯤鯓時,內心的提問。「在選角時,演員們幾乎都提到,一開始聽到洪通時,都跑去問自己的爸媽,而爸媽也都對這個人印象深刻。」似乎是這樣的開始,讓整個劇團從年初開始閱讀文本,包括早期的新聞報導、藝術雜誌,到了五、六月實地跑到南鯤鯓做田調,甚至終於找到洪通的兒媳婦,談洪通的生命史。
洪通的堂哥描述:洪通曾經用「身中寶」(陰莖)作畫;鄉民嬸婆說著:洪通的老婆在廟口賣香火養五個小孩,洪通作畫不養小孩;誰又說了:洪通總是半夜畫畫,神明附身;洪通部份捐給台南市政府的作品,目前仍被棄置在文化局地下室;洪通逝世前晚景淒涼、死後家園被拆無以保存、政府口中說的洪通地方特設館依舊是場空話……但這一切碎片,究竟如何轉化成一齣戲劇?甚至,這齣戲究竟如何與觀眾產生關係?
飛行於人與物之間
跟著跑過田調的音樂設計黃思農,將之形容為「斷裂的時間」;導演鄭嘉音則坦言:「總是有些線索補不起來。」無論是第一回下南鯤鯓時,親身經歷「鄉下迪士尼樂園」代天府廟會,或者後來在當地魚塭小徑做觸發性的身體訓練,這些劇場工作者,像是面對一場夢境,而後揣著消失的線索與當下進行拉鋸。在洪通老家南鯤鯓與鄉民聊天詢問時,每個人口中掉出的「洪通」總是不盡相同,黃思農描述,現在、過去、未來,在他/她們意識中,似乎是混成一片的,時間以一種斷裂的姿態存在,「就像在七零年代裡民社區中心聽新聞一樣,事情以口耳相傳的方式在流傳」,因此在鄭嘉音手中,揉捏出的這場《洪通計畫》,也是一條斷裂的敘事,「劇場本來就是個可以容納斷裂的時間共存的創作」。
由此,大夥兒共同進行一場「萬能便利貼」創作模式,先將一整年閱讀、田調與各種工作坊訓練過程中,印象深刻的片段標記下來;拿著各種偶具──包括竹子、水缸、三輪車、蚌殼與紅色辦桌盤──進行一百種可能的玩法,藉由遊戲過程,尋覓出物件的生命流動,再由道具在空間中的流動方式,編組成整齣戲劇。「我不是用敘事結構決定劇本,而從玩物件出發,再從物件如何進退場的空間關係,安排這部戲,讓理性頭腦退出,使用沒有人用過的方式說故事,甚至讓不同設計者帶領工作坊,像是繪畫、音樂、肢體工作坊,再回到劇本發展上。」
最核心的問題,並不是劇中過於搶戲卻略顯空洞的洪通風格偶具,或者洪通的生平──儘管《洪通計畫》英文劇名「洪通是誰?」(Who's Hung Tung),而是在尋覓洪通與年輕演員/現代觀眾間的關係。在鄭嘉音口中,這部戲並不是要給觀眾答案,而是希望呈現劇組尋找過程,勾出觀眾思考的欲望。「我們、洪通、死者,這三者除了斷裂的時空以外,究竟有何關係?」並不是這部戲要告訴觀眾的,他們在說的是:我們在找了,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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