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 朱安如
+轉刊自PAR表演藝術202期10月號
「每天上場前,我對自己說:要當那個『上場就把場子拿下來的演員』。」──這名七年級最受矚目的新生代劇場演員,奠基於和紙風車劇團、小丑默劇團、同黨劇團,導演林奕華、符宏征、馬照琪都合作過的豐富表演經歷外;也與理念相同的夥伴們共組「三缺一劇團」,「用自己的觀點」發表「這世界不只是這樣而已」的創作,同時兼顧劇團風格與收支營運等層面。而近年他讓人印象深刻的好評演出──《巷子裡的女人》、《漢字寓言:未來系青年觀點報告》的《罰》──則都是自生活出發,深入挖掘、轉化個人經驗的獨角戲,透過他編、導、演兼善的過人才華與個人魅力,進一步擴展成為對社會的觀察與辯證。
第一齣獨角戲,起因於就讀台北藝術大學期間,表演組研究生在著手進行畢業製作前,必先完成一齣「單人表演」的課業要求。魏雋展充分享受校內毋須顧慮票房壓力的自由空間,偷偷給自己功課:放膽去做「如何變身」,練習以不同形式敘事,然後串連而成。他說:「現在回頭看,當時很青澀,很多想法沒想透;但有那樣的機會去試,很珍貴,才能開始感覺。第一個solo,這樣的空間很重要。」
做完第一次solo覺得「太過癮」的他,延伸校內演出內容與長度,於校外發表成為《巷子裡的女人》;而後因緣際會,本著「想和不同導演合作」的心情,「誤打誤撞」,連續接下其它獨角戲。
「一直做solo絕對是不小心的。每次演完,都覺得太累了,不要再做了!」語畢大笑之後,魏雋展沉默了一下,說:「與其說是對某種特定表現方式有興趣,還不如說是『對自己很感興趣』。因為自己有東西想表達,常常覺得:為什麼我長成這樣?陳腔濫調一點的說法是,因為自己有一些痛苦,有時候會想:為什麼我要這樣感覺痛苦?接觸較具批判性的理論之後,就會思考更多,然後開始想要表達更多──觀眾看到,也會這樣感覺嗎?你怎麼看我這個樣子?又怎麼看你自己?──我想要溝通,不一定有明確解答,但過程會出現一種衝動,讓人感覺比較像活著,而非彼此漠不關心。
每次solo其實都在解決某個議題,每齣戲都如此,只是有些戲不一定來得及吸收;但solo必須消化到一個程度,給到百分之一百二,才有辦法站在觀眾面前演出。」「獨角戲」之於魏雋展,正如同「默劇」或「偶戲」,是為了溝通而尋求的表達方法;他好奇自己可以擁有多少種表達方法,也從不自我設限。工作獨角戲的過程,他很重視如何找到編導架構,發揮自己在該階段「身上會的東西」,一次、兩次……「透過solo,也越來越了解自己」。
準備工作《巷子裡的女人》前,魏雋展前往香港和導演林奕華合作《包法利夫人》,正巧碰上詹瑞文的獨角戲演出,受到不少啟發。林奕華的導演手法,也影響他突破當時的表演觀,養成在獨角戲中尋找批判性空間的習慣,看見不同段落空間底下的潛台詞。
提及近年大量與不同導演的合作經驗,魏雋展表示,表演底子非常紮實的Jayanta(江譚佳彥),是這兩年令他感受強烈的有趣導演,合作經驗徹底是場「表演的洗禮」:「Jayanta的肢體柔軟如水,那種質感……我本來以為我有,碰到他才知道,我根本沒有。因為長期學習默劇,進行角色切換時我習慣cut in或cut out,但他以更古老、更原始的邏輯,用身體做到fade in 或fade out的效果。比如說,『士兵』後退、退、退,非常緩慢地轉身……然後,『老虎』出現──像是從一個空間滑進另一空間,中間是滑翔的過程,本身就有一種力量。」
如火如荼排練中的《最美的時刻》也是獨角戲,但不同於以往編、導、演全靠自己,在兩名視覺化高手的注視下,魏雋展感受到「最輕鬆的時刻」。導演BABOO對於舞台氛圍、流動的敏感,讓他獲得解構文本的新視角外;近年持續合作的偶戲導演鄭嘉音,也帶領他再次思考研究所指導教授林于竝曾經提點的表演概念「本身──變身──隱身」:「從最表面的字義來說,『本身』是『我』,『變身』可能是『我演馬』,而我對『隱身』第一時間的聯想,就是『操偶』。操偶最理想的狀態,是內在經歷的當下,同時在旁邊觀看,其中存在一個空間──那空間非常有趣,而又需要練習──像是你如何保持適當的距離觀看角色,進而選擇某個時機身處其中。演員和角色間距離的變化,讓觀眾可以產生不同的閱讀空間;比如嘲諷、刻版的東西,常和角色的距離有關,因為遠,代表你比它高,所以能夠把它看得扁平──經由這種過程,觀眾自然得到兩個不同的詮釋角度。」
在《漢字寓言》的節目冊裡,魏雋展提到:「真正讓我開啟劇場之門的是,當我開始問自己,『這樣的扮演為的是什麼?』從此處開始,我才進入了劇場。」在劇場裡,不斷要求自己主動適應、快速吸收的他,也讓人對這趟以身體經驗「本身──變身──隱身」的旅程前景,更加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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