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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劇場新寵兒

鄭嘉音
原文載於表演藝術雜誌200410月號

 根據紐約Jim Henson偶戲基金會9月初所發的”Puppetry in NYC”電子報,今年9~12月之間將有22個與偶戲相關的節目在紐約上演,節目內容包含各種類型,從民俗故事、心理分析、生死問題到名著改編等;且其中只有兩齣親子節目,其餘20齣均是為成人觀眾所創作的演出,這個數字著實令人驚訝,似乎在數年間,偶戲演然成為一種顯學,廣受劇場人士歡迎,成為一種新興的媒介。

    活動簡介中Basil Twist所編導的”Symphonie Fantastique”將再度於紐約上演,演出在1000加侖的水族箱中進行,隱藏的操偶者將布料、羽毛、亮粉放在水中,配合絢麗的燈光與鏡子反射的鏡像,呈現出萬花筒般的舞動美感。本劇於97~98年首演,場場爆滿造成轟動。對於這個表演是否可以定位成一齣偶戲,在偶戲界引起極大的討論,有人認為這只屬於一種會動的物體藝術(Object Art),有人卻認為應該擴大的定義,因為無生命的布料在水中的流動呈現出躍動的生命力,當然應該被納入偶戲的範疇之中。

    運用材質本身的特性,呈現出人類情感的喜怒哀樂,是曾兩度率團到台灣演出的法國導演Philippe Genty經常運用的手法。Genty曾運用絲襪質感的超大彈性布當作是偶的身體,結合上一顆偶頭,可以變換出無窮的造型,最後偶幻化如一隻飛鳥離去,令人印象深刻。又一女舞者在舞台上揮舞著絲綢般的白布,白布的造型有如超大的鯉魚旗,舞者不斷的旋轉,灌滿空氣的白布順勢飄動,霎時間,所有人間的不安與苦難都在人與物之間合而為一的呼吸中化成雲煙。今年秋天兩廳院即將登場的法國藝術節,即將可以看到探索人與物品關係的演出,觀眾也可一飽眼福。

    在一切東西都可能成為偶的概念風潮下,”Object Theater”於焉誕生,偶不一定再有具體形象,表演者操演日常生活的物品呈現出角色生命。美國的Paul Zaloom便深闇藉由物品的選擇諷刺社會的趣味,例如他曾以手槍飾演尼克森、鬼鬼祟祟的尋找目標、紅酒開瓶器飾演珍方達,上下擺弄著做健美運動,令人莞薾。今年暑假來台北參加兒童藝術節演出的保加利亞偶劇團,則以農家物品,組合出各式的農場人物及動物,在民俗音樂的襯托下,演出農場生活的點點滴滴。但也不是這類的演出都如此輕鬆詼諧,一位來自羅馬尼亞的演員Nagy-Kopeczky Kálmán,打扮成全身襤褸的流浪漢模樣,利用身邊僅有的帽子(青蛙)、破鞋子(老鼠)、垃圾袋、寶特瓶、一小塊麵包及一顆石頭,演了一齣笑淚交集的關於友情的故事。

    當有些藝術家悠游於賦予物品生命的快感時,有些藝術家則追求的是作為一種劇場表現強有力的媒材,與劇場的整體表現整合,延伸想像空間。例如美國Sandglass劇團在劇團簡介中開宗明義的點出劇團主旨:「之做為一種劇場媒介,開啟了一扇通往我們內心神祕深處的門,碰觸到夢與回憶的世界,延展劇場各種隱喻的可能性」。其藝術總監Eric Bass認為,無論在偶的材質、造形設計或人與偶的關係上,都必須有其絕對性與隱喻性,例如天上與人間、幻想與現實、控制與被控制、意識與潛意識等,如此一來可使劇場力量更憾動人心。受到Sandglass劇團的啟發,我創作了我是另一個你自己一劇,藉由戲偶造型本身將抽象的概念,具體地呈現出來,充分表現出角色的特性也預言了角色的命運。

    實驗偶的各種可能性在美國及西歐國家方興未艾,東歐的偶戲表現,則有著深厚的故事劇場傳統,演出內容不在乎是否為老調牙的童話故事,而著重於表現的手法。演出通常有著看似簡單卻可千變萬化的舞台,台板可翻來轉去變化不同的場景,或是布幕可懸掛成不同角度營造情境氛圍;也因為東歐國家有正式的偶戲學校教育及國立偶劇團,偶戲工作者以專業分工,光是製偶又可分為是雕塑頭部、設計機關還是製作衣服等,而演員也有著深厚的訓練,能歌善舞、操偶生動、聲音表情豐富,深具可看性。

    許多到處巡迴演出的偶劇團,為了成本及機動性的考量,演員通常不多,而且從開車載道具、搭台到演出通通自己來。今年我參與匈牙利偶戲藝術節時,非常佩服一位來自巴西的表演者Marcelo Tcheli表演的超迷你劇場,表演空間大約只有20立方公分的小盒子,架在相機三腳架上,一次只能有一位觀眾透過小洞欣賞,演的是兩分鐘的簡單小橋段--航海歷險記。排隊時我懷著有些輕視的態度看著這位表演者,認為這一點兒也不符合經濟效益,但當我看完時,卻不禁眼框泛紅,那種只為了我一個人演出的感覺,竟讓我的心激動不已。

    大型的偶戲演出則以百老匯 ”The Lion King”為代表,是將偶戲運用到商業劇場中的成功範例。極具創意的戲偶讓觀眾頻頻讚嘆,1997年首演至今,高居票房寶座。雖然導演Julie Tymor在她的戲劇、歌劇、電視及電影等創作中經常運用偶戲,但她從不稱自己為偶戲家,而認為自己是個劇場人。像Julie Taymor一樣否認自己的團體是偶劇團的還有前述的Philippe Genty以及Eric Bass。他們一致認為偶戲是藝術家用來傳達意念的一種工具,其他還有舞蹈、音樂、戲劇、影像各式各樣的表達形式可以運用融合,而創作者依據所要傳達的主題來選擇最適合表現的形式。

也正是因為許多的現代劇場創作者積極加入偶的表現形式,使偶戲跳脫傳統演出中單純炫技或講述故事的範疇,而有更多樣的表現。偶的目的不再是模仿現實,而在於抽取角色精髓而加以意象化。戲劇演員「演」一個角色,而戲偶本身就「是」那個角色,難怪戲偶能夠呈現出直指人心的說服力。未來,偶將可能為劇場注入新的元素,繼多媒體之後成為表演藝術界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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