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最美的時刻》原著小說作者明夏 專訪之一

+本文轉刊自印刻雜誌2007.3月號

紀:恭喜你的第一本小說終於問世。

明夏:我很擔心讀者是否可以接受這本書,因為這是本很激進的小說,當你閱讀時會感到靈魂被撕裂。不過兩個月賣了大約六千本,以第一本小說來說算不錯。

紀:為何這麼久才寫了第一本小說?

明夏:我做了太久的代筆作家,一直以來都在替別人寫故事,而且我太忙了,我想我還沒準備好著手,我希望寫一本很精彩的小說。

紀:你真的很有耐心,像僧侶一樣。

明夏:我一直把文學看得很重,一開始我十分猶豫,直到突然有一天,我受夠這一切了,我想要開始著手。但是寫這本小說期間,我仍然必須完成其他兩項工作。其中一個是寫關於沙漠的故事,叫做「沙漠僧侶的智慧」,講述七萬年前在沙漠裡人們試圖尋求上帝的慰藉以擺脫心中的苦悶,他們遭受一種憂鬱症叫做Achilia。因此他們來到沙漠,在炙熱的天氣下為了擺脫憂鬱來尋找上帝的蹤跡,然而卻反而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義。所以那時,白天我寫著「沙漠僧侶的智慧」,晚上則寫著「現代僧侶的智慧」。

紀:很顯然地你從其他書中擷取靈感。

明夏:是阿,都混在腦袋裡了。

紀:所以你還保有編輯的工作。這是一本很有趣的小說,我花兩天就看完了。故事的原型很精彩,講述一個人專門負責撰寫其他人的傳記,但最後他變得像鬼魂一樣。這是一個關於自我身分的無止盡探求,我想大概和你的工作有很大關連,你也有此同感嗎?

明夏:我很驚訝你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麼,如果你問我這是不是我真實的人生,我會說是也不是。一方面來說,是的,我是一個幫名人代筆的代筆作家。否定的是,如果只是重複這樣的經驗就太無趣了,但我的確使用了一個共同點,就是這些人內在的空虛。如果你是一個代筆作家,你必須簽署一份合約,上面規定不得對所聽到的事情評論。但事實上,沒有東西可以讓你評論,如果你深入了解這些人會發現他們空無一物,毫無深度。所以我採用了這個部分,加上我的情緒和靈魂,我試圖吞食自己,血淋淋的檢視外表之下的我。所以,是也不是。

紀:如果這個敘述者存在,雇用他寫自傳的人也存在,他們的人生乏善可陳,即使他們有強烈的自尊心,他們還是食之無味,那麼所謂的自我探索其實是沒有意義的。

明夏:我覺得,一方面來你可以把這本書視為宗教勸世的書。主角在尋找自我的同時也在體驗這些名人的生活,體驗自己,他就像變色龍一樣,同時他有能力和直覺進入這些人的大腦裡。另一方面,他本身完全空虛,但他有天賦。他覺得他過著一種空虛的生活,必須持續地探索,卻又已經在這些名人的生活中迷失了自我。所以當一個人迷失了自我本體時,也同時失去其他個性。而關於宗教的部分,如果你在追尋真理的途中越探越深,最後會發現其實什麼都沒有。就像進入一種沉思,人生的最高境界是達到空無,他某種程度是達到了,就在裡面,像鬼魂一樣。

紀:你覺得敘述者達到這個境界了嗎?或其他牧師和僧侶達到了嗎?

明夏:沒有。

紀:他認為他看透或體驗了人生不同層面,但最後我們僅有的卻是最純粹的東西。

明夏:你越想往下挖,但得到的卻是最表層。

紀:我很喜歡自傳的一點是,由敘述者告訴我們他人的生活,透過錄音帶、出書,將一切形諸文字,透過語言轉換出你的想法。有時候我覺得我們僅有的就是語言,很可悲的是我們卻必須透過文字來了解自己。這是我從你的小說中領悟出的。

明夏:當我寫書的時候,我感到一種存在的真實,而每當我寫完一個句子,就覺得自己轉換了一個身分。所以只有寫書時,我可以感到徹底的快樂。這本書在討論一個身分認同的問題,誰是「我」,這個「我」代表著身為人的主體和一個人所保有的個性。但這書中的英雄掉落到「零」,而語言揭露了過程,透過語言我們了解事情的原委。這本書是個悲劇,因為我們是透過一個職業的騙子來告訴我們事情發生的經過;他試圖揭露,但他是個騙子,他知道如何將傳記寫得很精彩,就像一個整型醫生知道如何整出漂亮的眼睛和嘴唇。同樣地,在這裡敘述者把你困在書中,而我用語言做為工具,把人一層層撕開,從皮膚到肌肉、骨頭,最後是頭蓋骨,對我來說這就是語言。

紀:我還是必須相信語言。

明夏:很有趣的是在德文裡,你得不到「黑暗」的詞,我試著想表達一種黑暗面,但最後都只有「黑」。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洪通介紹-彩虹阿伯黃永阜

彩虹爺爺黃永阜還沒把台中干城六村畫成彩虹眷村的四十年前, 台南的鄉下南鯤鯓有一位洪通阿伯已經把他住的紅磚房內外畫得滿滿都是。 當時沒有人叫他「彩虹阿伯」,很多人都說他是「瘋子」。 彩虹爺爺畫的彩虹眷村 因為 1969 年,靠打零工為生的洪通已經五十歲了,卻突然跟太太說要畫畫,讓她去外面辛苦工作,自己關在昏暗的小房間裡做畫家的大頭夢。 也有人說,洪通從小是孤兒,又不識字,掃墓找不到父母的墳,就在路邊的空地擺起三牲祭拜,看起來神經兮兮。 還有,他畫裡的人物有七分像鬼,畫裡的字像是鬼畫符,比火星文還難懂。 他倒是很有自信,把自己的畫掛在廟前辦個展。 直到 1972 年,放在華航飛機上給外國人看的《漢聲雜誌英文版》報導了他的廟口個展, 於是大批媒體開始湧入窮鄉僻壤,瘋瘋癲癲的鄉下阿伯洪通成為媒體人物。 「瘋子」變成了「天才」,鄉下人很疑惑。 城裡人也很疑惑。 1976 年,洪通的個展從南鯤鯓的王爺廟搬進了台北美國新聞處,引爆十萬人潮,人潮裡不乏大人物,有的很讚賞洪通,有的很不屑。 蔣勳認為,洪通是鄉土奇人,但不是藝術天才,洪通的爆紅,「更應該算是商業文明的一種」。 李石樵等一些畫家覺得,洪通是對嚴肅藝術的侮辱。 漢寶德說,洪通把中國《山海經》的古老世界帶到我們面前。 洪通紅了,許多親戚朋友就來吃紅,明搶暗騙他的畫和錢。洪通很不快樂,把自己鎖回房間更深的黑暗裡。 1987 年,鄰居在房裡發現洪通的屍體,晚年他只靠喝蜜豆奶度日。 洪通的兒子洪世保說他父親的一生是:「 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路邊無人問 」。 洪通彩繪的紅磚房,他過世沒多久就被拆了。 2010 年,彩虹眷村也差點被台中市區規劃剷平,臉書發起連署「讓彩虹爺爺畫下去」,台中市政府才把怪手縮回去。 我們來不及為洪通保留一個村落,所以我們決定展開《洪。通。計。畫》, 讓洪通在劇場裡畫下去。 洪通的畫,本圖片由雄獅美術提供。

記憶檔案5-洪鑾聲:「洪通的故事太多,但是說起來又不像故事」

透過南鯤鯓文史解說員李惠敏的熱心幫忙,我們難得見到了洪通的堂弟洪鑾聲老先生。洪老先生與洪通是知交,聽他回憶洪通說過的話,似乎可以聽得到洪通說話的音調,看見洪通說話的表情。彷彿三四十年並未過去,一切歷歷在目。 洪鑾聲  前台南縣北門鄉鄉長  九 十 歲 說到洪通這個人,他的故事太多,但是說起來又不像故事。 當年我們一起做宗族的功德法會,我們稱之為「放赦儀式」,除了超渡祖先,也超渡鄰近的孤魂野鬼; 法會上掛著很多道教的圖像,譬如說一些上刀山下油鍋的地獄圖,洪通看了就說要跟我借回家畫, 結果畫出來跟道教的那些圖完全不同款,他說:「畫同款有什麼意思!」 他的畫裡有神有鬼,也有他的生活,我在想,就是這些道教的圖啟動他畫畫。 他這個人講話也很有意思。 當時《藝術家》雜誌的何政廣先生幫他在台北美國文化中心辦畫展,那可是美國人的屬地喔! 畫展開幕當天,沒有人敢幫洪通的畫標價,最後只好我去標, 我大概一幅標個幾千塊,在當時的畫價來說已經很高了。 忽然,洪通把我拉到旁邊,說這些圖不能賣。 我說為什麼不能賣,圖就是畫來賣的啊? 他居然回說:「如果圖賣出去了,我變做不會畫畫了怎麼辦?」 還有一次,我問他,你畫裡面寫那些字是在寫什麼? 他就一付很得意的樣子回我說,我幹嘛告訴你? 我說,其實你自己也看不懂你在寫什麼對不對? 他就說:「什麼我看不懂!這古人說一字是值千金,不然你一字一千塊給我,我就告訴你。」 唉!要說故事,其實也沒什麼故事,要說沒故事,他的故事又很多。 他這個人,做畫一定是在晚上,畫整晚沒在睡的啦!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種神明的力量在支持他畫圖。 漢寶德說他是「化外的靈手」,我覺得是非常漂亮的描述,因為他畫的就不是人畫的東西啊! 而且他還會起乩。乩童是有他的一套基本教練的,他不懂,就黑白操, 打得全身都是大洞小孔,一個禮拜也好不了。 還有,他會用性器官畫圖,是真正的喔! 有一天他來找我抬槓,因為我做過道士,他覺得我很行,我算是他崇拜的對象,他的知音。 我跟他說有一個畫家很出名,你可能不知道喔,叫畢卡索, 還有一個大書法家叫張旭,寫字寫到抓狂,就拿長頭髮沾墨汁揮毫。 他聽了很不屑地說,那有什麼稀奇? 隔天他抱著整捲棉紙的

方框外的無限—捷克紙偶劇場大師班

方框外的無限 — 捷克紙偶劇場大師班 文/魏于嘉 攝影/張瑞宗 以木條黏接成一座立體長方框架,約略兩個鞋盒疊起來的大小,每個學員最開始拿到的,就是這麼簡單的「劇場」地基。在 7 月 20 ~ 26 日短短七天內,學員們在這方框裡的小劇場,建構起常見的故事場景 — 森林、城市、室內,加上幾個童話的典型角色,如天真清純的少女、邪惡的侵略者、充滿智慧的老人等,從舞台設計到角色人物一手包辦,逐步完成專屬自己的紙偶劇場。最後一天在宜蘭傳藝園區曲藝館舉行的成果演出,學員們環抱紙偶劇場的滿足笑容寫著「我擁有了一座劇場!」 攝影/張瑞宗 童話是故事的原型 來自捷克的馬瑞克•薩科斯泰勒斯基 ( Marek Zákostelecký ) ,是此次紙偶劇場大師班的老師,主要從事舞台設計。翻譯于恩平表示,馬瑞克老師的童年時期,電視還不算普及,捷克的娛樂活動也不多,當時街上仍有紙偶劇場的巡迴演出,很多家庭也都有這麼一座小小的紙偶劇場,作為給孩子的禮物;除了是孩子的玩具外,也在以紙偶劇場搬演童話故事的親子活動中,傳遞教育意義與培養創造力。這次的工作坊便以人人熟悉的「童話」拉開序幕。馬瑞克老師請學員設計四個童話原型角色:無辜的年輕少女、無辜的年老婦女,加上一個青年英雄和一個邪惡的壞蛋。雖是四個很典型的角色,但每位學員創造出的角色形象各有不同,後來老師請學員們將這四個角色套入 《小紅帽》的故事;學員們隨即發現,即使是《小紅帽》這樣典型的故事套路,但角色的微妙不同,就能讓故事產生不一樣的風情,也讓學員對於建構自己獨一無二的紙偶劇場更具信心。 圖:學員們創造屬於自己的童話故事腳色 攝影/鄭嘉音 圖:學員分享自己設計的腳色  攝影/鄭嘉音 專屬自己的劇場 紙偶劇場大師班是無獨有偶歷來工作坊中,較偏向舞台設計的工作坊,篩選學員時以美術設計相關或教育背景優先,每個學員對著自己那座小小的紙偶劇場,皆有匠師級的創造力與專注力;而學員在為舞台描繪華麗細緻的背景時,老師也提醒:舞台上最重要的還是角色,記得別顧此失彼,讓劇場模糊焦點。擔任「小班長」的無獨有偶團員李書樵表示,馬瑞克老師的教導非常踏實有方法,使她能看見、理解劇場慢慢成形的過程,也能練習以導演的總體視角觀看自己的劇場。本身從事平面設計的張毓軒好玩的說,這幾天好像回到以前大學就讀動畫系